每年的6-9月,是东非角马、斑马等野生动物大迁徙的季节,在8月赴肯尼亚的活动中,我们照例守候在马拉河旁,等待角马跨越马拉河,一睹这非洲最壮观的场景。
摄影:赵超
众所周知,角马迁徙之路绝非一片坦途,每年都有很多角马死于途中。在观察角马过河时,我们发现了一只角马不幸溺毙河中,数条尼罗鳄围拢上来咬住角马尸骸,施展它们著名的“死亡翻滚”,欲将角马躯体分食。在每年的角马迁徙过程中,这种场面都经常能够看到,平常无奇。
正在分食角马的尼罗鳄摄影:赵超
然而接下来,我们看到了一幕令人惊异的场面,在距离鳄鱼分食现场不远处,一头巨大的河马摇晃着笨拙的身躯,慢慢接近了角马的尸体。鳄鱼们并不希望与这头庞然大物正面交锋,纷纷抛下到口的食物选择避让,任由河马走到角马尸体旁。
接下来,我们的镜头记录下了这段珍贵的画面,只见河马张开巨口,竟开始从容不迫地啃食起了角马的尸体,角马殷红的血水,在河水中渐渐弥散开来……
河马正在啃食角马尸体摄影:赵超
在我们一般的印象中,河马基本上是纯粹的素食者,那么它们为何会突然开荤?我们是否应该说河马并非真正的植食者,而是一种杂食动物呢?
事实上,河马食肉的记录,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,便已不时见于报道。经过观察动物学家认为,河马食肉的情况,虽然出现概率很低,但在非洲各地的河马种群中都时有发生,并非是某些个体和种群的特异行为。另外,基本所有记录,都是河马啃食动物尸体,野生河马似乎不会专门杀死其他动物,以获取肉食。看来河马似乎缺乏掠食的能力,但其肉食行为,又从何而来呢?
河马家谱之“杂食传统”
想要追寻河马肉食习性的来历,我们不妨先理清一下这些非洲河流霸王的家谱。过去动物学家一般将河马分为偶蹄目——猪形亚目的河马科,简单来说,就是认为河马是猪的近亲。但是在上世纪末,一些科学家通过分子与DNA研究,得出了一个惊人的观点——与河马关系最近的动物,应该是鲸和海豚,这大大颠覆了人们的传统认知。
图片来源:WikimediaCommons
遨游大海的鲸类,看起来确实与河马外观有着天壤之别,但数千万年的演化,足以改变所有生物原本的模样。我们不妨猜测,河马与鲸两者,可能拥有形态相似的杂食性祖先,而鲸类向海洋发展,主要食物转变成鱼类、磷虾等其他海洋动物。生活在陆地河流中的河马类祖先,则逐渐从杂食,演化成了主食植物的素食者。
目前科学家一般认为河马的祖先,是一类被称为“碳兽”的古生物,这一类动物经研究,被认为已经拥有与河马类似的植食食性。
巨碳兽图片来源:WikimediaCommons
但是与碳兽同时期,还生活着一类面目狰狞的凶恶野兽,中国的古生物学家借用传说中凶兽“封狶”之名,将此类动物称之为“狶”,它们很可能是碳兽与河马的一个表亲。狶类平常也以植物为主食,但与河马不同,它们会寻求一切机会,大量吞食其他动物乃至同类的尸骨,甚至能够主动攻击一些行动迟缓的动物。
肖肖尼凶齿豨WikimediaCommons
豨类中体型最大者肖肖尼凶齿豨(Daeodonshoshonensis),其体重可超过1吨,在其聚居的化石地点,发现了大量被它们啃咬过的动物骨骼。虽然豨类已在距今两千万年前灭绝,但是其存在或许说明,河马一族拥有某种程度上的“杂食传统”。
开荤的素食主义者
虽然河马的祖先,或许能够追溯到一些杂食动物,但是毕竟河马在演化过程中,已经进化成为完全的植食动物结构:其牙齿形态适于碾磨草类,消化系统结构也是为吸收植物养分而生。可河马的杂食行为,并没有随着进化而被完全磨灭掉。那么,摄取肉类等动物性食物,对河马这样的植食动物,到底有什么意义?
摄影:zhaochao
其实,像牛、羊、鹿这些更纯粹的植食动物,也并非完全拒绝肉食。很多植食动物在产崽之后,母兽会吃掉自己的胎盘,除了防止胎盘异味吸引天敌,另一方面也能够摄入些许微生物、矿物质等养料,填补虚弱的身体。此外,像鹿、羊等植食动物,也偶有记录到进食小型动物的尸体。曾有科学家对农场饲养的牛羊进行试验,发现在饲料中加入一些骨粉等动物性食料后,进食改良饲料的牛羊,生长速度要更快。看来,尽管植食动物的消化系统不适合消化肉类,但吃下少许肉食,也并非毫无裨益。
图片来自DonnaFernstrom
比起牛羊之类,河马拥有一张宽大的嘴巴,虽然河马的大嘴绝非为食肉而生,却让它们比其他植食动物,更适合啃咬动物的躯体。科学家猜测,或许是食物短缺、缺乏盐分矿物质等特殊情况,迫使河马用平日吃草的巨口,啃食起了其他大型动物的尸骸。
摄影:赵超摄影:赵超
颇为有趣的一点是,虽然河马主要生活在河流湖泊中,但它们的主要食物,却并非是水中和近岸的植物。白天,河马优哉游哉享受着泥水浴,每当夜幕降临,它们就成群结队,粗短的四肢迈着碎步,跋涉到几公里之外的草地,取食陆地上的草。由于河马多在夜间进食,所以关于它们的进食行为,或许还有更多秘密,隐藏在神秘的夜色之中。
摄影:赵超摄影:赵超
来自病菌的启示
在非洲草原上,很多植食动物饱受“炭疽病”的困扰,这种疾病是由感染炭疽杆菌造成的,严重时常导致病兽死亡。多数动物可能是在食草过程中,接触了泥土、植物中的菌体而患病。河马炭疽病的发病率尤其高,在纳米比亚,曾发生过因炭疽病爆发,致使上百只河马在一周内死亡的惨案。
有学者认为,河马之所以好发炭疽病,是它们啃食病死同类尸体的后果,因为这些行为多发生在夜间,所以目前人们还不能确切观测到。但也有人认为河马高发疾病,是因为它们经常大群拥挤在水泽之中,这种高密度的两栖生活方式,增加了疾病传播的几率。
摄影:赵超
层层叠叠拥挤在泥潭中的河马,有学者认为这种“不健康”的生活方式,增加了它们受病菌威胁的可能性。
关于河马的食肉程度,可能还需要科学家做更多的观测。就目前而言,我们还不应该盲目称河马为“杂食动物”。河马的形态已经完全朝植食方向进化,甚至是肠道内的微生物菌群,也已经形成了适于分解植物的状态,这与人类等典型杂食动物,是完全不同的。
摄影:赵超
其实,我们不用太过纠结“杂食”或“植食”等人为归类的标签。自然界丰富精彩的程度,要远远超过我们对自然的刻板认知,只要去认真观察与了解,就一定能够发现更多挑战既有认知的有趣事实。